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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章 胜己胜胜人

    丁昱的道袍被割裂出数道口子,让那位本来丰神俊朗的少年剑修,此刻变得有些衣衫褴褛,加之他与众不同,喜欢穿草鞋,所以现在看起来,便更像一位······一位名副其实的山泽野修了。

    李子衿瞥了眼那炷香,这场问剑的时间,才堪堪过半,对面那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,却撑不了多久了。

    他有些惋惜,却又于心不忍,不愿意继续以这种近乎折磨的方式将问剑进行下去,他是来砥砺剑术的,又不是来对一位少年严刑拷打的,无需如此较真。

    李子衿收回翠渠剑,将长剑倒持,望向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少年,好意提醒道:“胜负已分,我们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丁昱浑身是伤,却极其兴奋,甚至脸上带着笑意,他目光如炬,死死地盯着那一青衫,摇头道:“再来!”

    台下的齐长生有些动容,露出心疼的眼神,喊了句:“小师弟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
    李子衿看了眼那个苍云剑派大师兄,又对前面那个死死握住双剑,不肯认输的草鞋少年点头说道:“你师兄说得没错,人力终有穷尽时,凡事需量力而行,再打下去,结果也不会改变。”

    那炷香,燃得有些漫长,漫长到让丁昱回想起了刚刚加入苍云剑派,与师兄们一起练剑的时光。

    他是被齐长生捡回去的。

    当时苍云剑派宗主闭关破境,大师兄齐长生为了让自己留在山上,便代师收徒,传授自己剑术。

    他学东西似乎很快,被誉为苍云剑派的少年天才,一年破一境,完全不会因为境界越来越高,就让自己破境的速度变慢。

    就好像自己的修行资质,没有上限,哪怕以后修炼到金丹、元婴,乃至更高的分神、入圣,都可以一路顺遂,不遇瓶颈。

    旁人都说他是天才啊。

    只有齐长生,和他自己才知道,他没有远超他人的资质,只不过是比旁人每日少睡两个时辰而已。

    一天多修炼两个时辰,一年就能比人家多修炼七百三十个时辰。

    上山四年,丁昱比师兄弟们多修炼了两千九百二十个时辰。

    这不是天资卓越,只是对自己狠。

    少年的视线,又回到了一炷香,身体的疼痛,愈来愈明显,他却战意盎然,朝那个倒持一柄碧绿长剑的青衫少年吼道:“我说,再来!”

    伴随着这声响彻天际的吼声,草鞋少年后退一步,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冲刺向那一袭青衫。

    摆出的架势,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十字斩。

    这场问剑的开始,是以十字斩开始,那么这场问剑的结束,也理应由十字斩结束。

    我丁昱,从来就没有认输的时候!

    伴随着十字斩的两道剑光落下,那一袭青衫,蓦然出手,一柄苍翠欲滴的碧绿长剑,径直逼向丁昱面门,在剑尖即将命中丁昱脸颊的时候,李子衿闪身绕开那记势大力沉的十字斩,出现在丁昱的左侧,行云流水般将剑倒转过来。

    翠渠剑尖,指向李子衿自己,翠渠剑柄,轻轻敲在草鞋少年的脑门上,击中那个可以让他昏迷,好好睡上一觉,好好休息一番的穴位。

    双剑瞬间脱离丁昱的双手,少年猛然倒地,面朝着天,大汗淋漓。

    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,散发出奇异的味道。

   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脸上是酣畅淋漓之后又如释重负的神情。

    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,丁昱躺在问剑台上,用尽力气转过头,努力朝师兄齐长生所站位置望去,脸含笑意。

    似乎在对齐长生说,师兄,你看,我有在好好努力。

    随后陷入昏迷。

    一炷香燃尽,结局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。

    李子衿胜了丁昱。

    可丁昱其实也没有输。

    他胜过了自己。

    袁天成默默点头,记住了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苍云剑派草鞋少年。

    他使双剑,名叫丁昱。

    在场的数千名来自扶摇九州的炼气士,大多数也对这个草鞋少年,抱有一丝敬意。

    一位此前暗中出手,替剑痴姜襄解除噤声术法的老人啧啧道:“今年问剑行,真是人才辈出啊,是不是得合计合计,将这几个后生,都给拐回去?那个李子什么的小子,看起来就不错,不过先前那姓姜的后生,剑术也俊俏的不行,可是那个烟雨楼的少宗主,老头子我也想收。”

    有位来自远方的客人,以心声在那位老人心湖上讥讽道:“死老头子心这么大,怎么不把在场的几千名年轻俊彦,都给收了去?干脆当场开宗立派,就在不夜山对面,搞个永夜海,说不得明年扶摇天下十大宗门评选,就有你那永夜海一席之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老人皱眉,这熟悉的语气,这刁钻的骂人不带脏字,这阴阳怪气的本事,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常年躲在东海垂钓,想要将那只神兽鳌鱼给钓起来的蓑笠翁,鳌飞羽了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一个头戴蓑笠的老翁,脚踩草鞋,微微驼背,背上斜挎着杆钓竿,凭空出现在老人身边,两人都是满头白发。

    鳌飞羽嗤笑道:“怎么,莫言老儿,不好好待在你那风雷城,跑到人家不夜山来做什么,偷师剑术?呵,要我说,你干脆把风雷城举宗迁移到桃夭州来,做不夜山的下属宗门好了,我鳌老头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,若是人生地不熟的,怕给人家地头蛇欺负,可以报上我鳌飞羽的名号嘛,哦,对了,我差点忘记了,你莫言也不是强龙啊,哈哈哈。”

    这次鳌飞羽没有以心声言语,而是明目张胆地嘲笑身旁白发老者。

    这位特意乔装打扮,伪装成一个无名老翁的白发老者,便是仓庚州风雷城宗主,莫言。

    此番来到桃夭州游历,也是老人心血来潮,想要来看看扶摇天下这一届朝雪节,到底有多少少年英杰,不曾想这一来,还真让老人觉得来对了,不虚此行。

    看见了好几根不错的苗子,个个都是可塑之才,保不齐就能成为风雷城下一代的中流砥柱,门派栋梁。

    他风雷城若论铸剑术,扶摇天下稳居第一。

    可若是论剑术,那即便是脸皮厚如莫言,也没脸自称扶摇天下第一。

    莫言忍住掏剑出来一剑砍死这个鳌飞羽的冲动,以心声说道:“嘘,小声点,不要声张,那不夜山袁老儿,道法绝伦,又是坐镇自家山头,你我还是以心声叙旧为好。别给袁老儿听了去,我还欠他钱呢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那个御风悬停在半空的广袖男子,袁天成,表面是四十岁模样,只是实际年龄,确实与莫言和那鳌飞羽大差不差,不夜山弟子出于尊敬,以前喜欢喊袁老山主,只是后来给袁天成揍了不少弟子,才有了如今“袁山主”的称呼。

    反正正山主是山主,副山主,那也是山主嘛。

    只要那位正主不生气,那群弟子,还不是大大方方地叫山主,至少能讨得这个近在眼前的袁山主欢喜。

    袁天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,觉得莫不是现场来了哪位老朋友?不打一声招呼,就不请自来,此刻正隐匿在人群之中,偷偷地谈论自己?他鬼使神差地左右环顾一番,皱着眉,朝下面的人山人海望去。

    那个蓑笠翁鳌飞羽正要开口骂天骂地骂莫言老儿,立刻就被莫言一巴掌拍了个剑符进身体。

    是类似于儒门“勿言”神通,道门“静”字诀,佛家“不语”真经,类似于这几门噤声术法,是专属于剑修的一门噤声神通。

    那枚剑符拍入蓑笠翁鳌飞羽体内,让老人张大个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怒瞪那莫言老二,并且随时准备掏出那支鱼竿,跟这莫老不羞干一架。

    就在这不夜山颠渎倒瀑之下,打他个三百回合,打他个天昏地暗,教那莫老不羞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,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朝自己拍剑符。

    莫言怎么可能放任鳌飞羽真的闹个天翻地覆,赶紧换上一副笑脸,以心声笑道:“诶,鳌老哥!不要动怒,动怒伤肝啊,你看你这么英俊潇洒,人老心不老的,若是被肝火影响了老哥那么一两分帅气,多得不偿失?!老弟我,第一个看不过去!你看这不夜山的那些个美婢,那身段,啧啧,那小脸,啧啧啧,那胸那屁股翘的,啧啧啧啧。给这些个美婢瞅见了老哥的俊朗身姿,龙骧虎步,还不得被老哥迷得神魂颠倒,赶紧过来对鳌老哥嘘寒问暖一番?可这时候老哥如果在人家的地盘,跟老弟我打上一架,把别人家里搞得稀巴烂不说,保不齐就要误伤到哪个慕名而来,想要瞻仰一下老哥风采的小姑娘,那多不好?小弟我挨打事小,老哥你错失良缘,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呀!你想想,是不是这么个理儿?”

    在旁边那个蓑笠翁鳌飞羽,火气果真就减弱三分,将信将疑地望向旁边的莫言,嘴巴不能说话,就用眼神疑惑看着他,好像在问:“真的?”

    莫言会心一笑,知道这就是有的聊了。

    个呆头呆脑的鳌老儿,还不给爷爷我忽悠瘸了?